文章作者：郑联盛 作者单位：金融所 文章出处： 《中国外汇》2014年第12期
利率市场化加速推进已经成为中国金融体系全面深化改革的重大领域之一，而在利率市场化和多元化融资体系发展中，同业业务已经成为银行业重要的业务领域，但是，同业业务的功能更多地倾向了套利和盈利，同时导致金融体系内在关联性和金融风险空间传染性的急剧提升。在利率市场化等改革的进程中，促进并规范同业业务的发展，全面深化改革完善金融市场体系成为重大的改革任务。
5月16日，人行、银监会、证监会、保监会和外管局联合出台了《关于规范金融机构同业业务发展的通知》，对同业业务进行了清晰的界定并出台了较为系统全面的发展规范举措，是全面深化改革和利率市场化加速推进下同业业务规范发展的制度基础。
利率市场化是完善金融市场体系的核心工作之一。十八届三中全会对中国未来全面深化改革进行了系统性和全局性的战略部署，金融市场体系完善成为全面深化改革的一个重大组成部分。利率市场化是国内金融要素市场改革最为核心的任务，是金融市场发挥资源配置决定性功能的基础，利率市场化已经进入了攻坚阶段。
中国正在以更快的速度推进利率市场化。央行宣布自2013年7月20日起全面放开金融机构贷款利率管制，中国利率市场化改革已再迈出实质性一步。2014年两会期间，周小川行长指出，中国存款利率市场化可能将在未来一两年内实现。存款利率市场化被认为是利率市场化最后和最关键的环节，从国际经验看一般都经历较长的时间，美国和日本经历了近10年的时间。中国可能在未来一两年内就实现存款利率市场化，反映了中国金融管理当局对加快利率市场化的巨大决心，利率市场化进程将加速。
利率市场化相关的配套基础设施建设亦加速推进。从金融体系完备性出发，存款利率市场化需要具有完备的金融制度和市场基础：一是有效的存款利率定价机制，二是存款保险制度，三是银行违约与破产机制，四是金融市场完备性，比如银行间市场的利率要反映各个银行的信用利差的。目前，大额存单、存款保险制度、市场化违约机制、银行间市场等基础设施建设亦加速推进，将较好地支持存款利率市场化以及整个利率市场化进程。
金融创新的发展加速了利率市场化进程。近年来，互联网金融、影子银行体系等金融创新蓬勃发展，金融脱媒日益明显，逐步形成了银行体系之内和银行体系之外的资金定价体系，同时，由于同业业务的高速发展，在银行体系内部甚至也存在不同的资金价格。同业业务、互联网金融以及影子银行体系等对利率市场化形成了重大的倒逼机制，加速利率市场化进程实际上也是顺应金融创新以及多元化融资体系发展的要求。
在商业银行的正常经营过程中，同业业务作为银行之间资金调配与头寸平衡的主要手段在银行体系内具有基础性的作用。同时，在利率市场化的进程中，由于存贷款利差仍然存在，且是商业银行主要的盈利基础，银行间市场与信贷市场之间的资金价格利差亦成为商业银行推进同业业务发展的利益基础。甚至，由于贷款利率已经基本市场化，同业业务成为攫取超额利润的重要手段，其初始的资金调拨与头寸平衡的基本功能让位于盈利功能。
近几年来，同业业务发展速度极其迅猛，呈现出了几大特征：一是同业业务成为银行资产负债、期限配置以及盈利的重要手段，其在较短时间内成为商业银行的重要业务之一。二是盈利性较好，同业业务利用了信贷资产稀缺性和贷款利率市场化，通过变相地腾挪信贷资源，获得了信贷空间与利差，进而实现了较好的盈利。三是逐步改变了金融体系的内在关联性，不同行业及市场的金融机构资产负债表之间的关联性都在提升；四是对金融基础设施提出了更高要求，例如在期限配置和收益率配置上要求建立更大规模、更具流动性的批发性资金市场；五是创新水平不断提升，不管是规避监管的创新还是提升收入及利润率的创新，可谓层出不穷、前赴后继。
以买入返售为例，该产品是最近发展起来的最为重要的同业业务。买入返售实际上是以资产为依托向交易对方融出资金，而相关资产并不真正转移，目的是获取利率市场化条件下资金价格“双轨”而产生的利差收入。买入返售业务的四个核心优势包括：一是资本占用和风险拨备少，部分银行甚至没有对此业务的风险拨备；二是在贷款利率市场化下，收益率趋高；三是一般通过第三方担保或“抽屉暗保”方式来获得更高信用或隐匿风险；四是监管要求较低。但是，由于不是以资产的真实转移为目的，买入返售很大意义上是在为银行的期限错配、收益率错配和资产结构扭曲等进行资金融通，同时，买入返售业务提高了银行资产负债表之间的内在关联性，可能存在重大的传染风险甚至系统性风险。一定意义上，以买入返售为代表的新兴同业业务是利率市场化过程中的套利行为，具有一定的合理性，同时又具有一定的风险性。
从完善金融体系的视角出发，顺应同业业务等非传统信贷中介的发展趋势、健全多元化融资体系、推进利率市场化改革同时防范区域性与系统性金融风险是一个需要平衡的过程。在利率市场化的过程中，规范同业业务的发展，需要宏观审慎与微观监管并行，监管、改革与发展并行。
一是应在加强风险管理的基础上规范与引导银行同业业务的发展。监管当局有必要从金融体系发展和融资多元化的角度来科学认识同业业务的发展趋势和风险。金融管理当局应该充分认识同业业务发展的合理性和必然性，做到疏堵并举、以疏为主，规范与引导银行同业业务的发展，以完善多层次金融市场和多元化融资体系，促使金融结构由“银行主导型”向“市场主导型”转变。
二是应尽快提高同业业务的标准化和透明度。中间业务和同业拆借等业务由于标准化程度高、信息较为透明，其中风险并不突出。而风险较大的变相拓展存款、同业代付和买入返售的根源在于不透明。监管当局应以标准化、透明度作为规范和加强同业业务管理的抓手，健全相关考核和监管机制，同时通过资产证券化等方式大力发展标准化产品，降低非标产品的比重。还有应进一步完善金融统计和会计制度，以更全面、更准确地反映商业银行的信用扩张行为，特别是要求银行将同业业务全面规范地在资产负债表内外清晰记录。
三是应将同业业务纳入统一授信体系，并适当考虑资本金和风险拨备要求。由于同业业务中存在类信贷业务，因此适当提出资本金和风险拨备要求是合理的。但是，在资本金和风险拨备要求方面，应该对同业业务特别是非传统融资业务进行分类管理，特别是针对非标准债权类资产的不同类别，应适用不同的资本金和风险拨备，且其水平可以低于一般性贷款。国务院107号文针对银行同业业务提出了“按照实质重于形式的原则计提资本和拨备，合理控制资产负债期限错配程度”的规定，这已经反映了监管当局要把同业业务纳入统一授信体系的应对策略。
四是在买入返售业务与同业投资操作上严格控制任何形式的第三方担保。监管当局应该要求金融机构开展买入返售和同业投资业务时，不得接受和提供任何直接或间接、显性或隐性的第三方金融机构信用担保，以突显买入返售和同业投资操作中的真实风险并减低同业业务中的关联风险。
五是完善银行间市场的利率定价机制。买入返售等业务之所以能高速发展，得益于银行间市场的流动性支持，这种支持隐含着银行间市场没有对风险进行合理定价的机制弊端。同业拆放利率保持相对稳定，就相当于部分锁定了银行等机构的信用利差，相当于是给收益率和期限错配提供套利空间，而同业业务以及其他非传统信贷融资的风险得不到合理的定价，流动性风险、道德风险和收益率风险等被隐匿。如果银行间市场的利率定价市场化并反映不同机构的信用利差，那银行间市场与信贷市场的套利空间将大大被挤压，这也是利率市场化的应有之义。
六是全面深化利率市场化改革。从同业业务发展的基础看，短期货币市场的利率没有反映银行机构的信用利差、存款利率没有市场化，存贷款利差超过250个基点，这使得银行没有真正成为利率风险、期限错配风险以及收益率风险等的责任主体，只有以市场化的定价才能触发银行市场化的风险管控，这对于市场结构的完善和风险管理的加强是最基础的动力，特别有利于银行从信用风险管理逐步转向信用与利率风险管理并重的风险管控模式。同时，利率市场化是改变投资者特别是个人投资者对理财产品和信托产品的过分追捧的市场基础，从而弱化了同业业务的需求基本面。
最后同业业务反映了中国金融体系诸多的体制机制弊端，全面深化改革是必由之路。一是应该完善金融市场的风险定价。二是应该健全市场运行机制，特别是流动性供给机制。三是积极有效合理推进金融要是市场化改革。四是建立有效的违约机制及其后续处置机制。最后是建立健全金融宏观审慎管理制度框架。
当然，银行等机构应进行风险管理和业务模式的转型。在利率市场化条件下，在包括同业业务等非传统信贷融资扩容的过程中，金融机构应实现从较为单一的信用风险管理模式向信用风险、利率风险、流动性风险及市场风险等综合风险管理模式转型。在利率市场化和金融脱媒的条件下，依靠利差已经难以实现可持续发展，特别是存款利率市场化之后，银行发展将面临实质性冲击，有效转型是必然的选择。
